郭五林：宜宾运到长安的荔枝是如何保鲜的？

　　电视连续剧《长安的荔枝》正在热播中。电视剧里探讨荔枝保鲜的方法，装在坛子里、装在双层瓮里运到长安。作为艺术想象是可能，作为实际操作是很难的。因为数千里的驿递，快马加鞭，坛子、双层瓮等不破损的可能性比较小。

　　因而，一直有人质疑岭南荔枝送往长安的可能性。当然，也有折衷的观点说：送往长安的荔枝，先是岭南的荔枝早熟，送往长安；然后是涪陵一带的荔枝，送往长安；最后是宜泸一带的晚熟荔枝，送往长安。

　　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荔枝送往长安？

　　其实质是哪个地方的文化能够把荔枝“送”往长安。苏东坡一句诗“日啖荔枝三百颗，不辞长作岭南人”就把岭南的荔枝送往了长安。而涪陵则考证其通过古道送往了长安。而宜宾的荔枝却没有诗文将其“送”往长安。

　　因为，杨贵妃食荔枝的时间，是在唐天宝年间（745～756年）。现有史料仍未发现宜宾地域的文字遗存。而唐代宗永泰元年（765年）六月到达戎州的时候，戎州长官杨使君在东楼宴请杜甫时，宴席上就有著名的水果荔枝。杜甫为此写诗“重碧拈春酒，轻红剖荔枝”。可见杜甫来时，荔枝应是当时的应季水果。当时的六月相当于公历的七月。正是宜宾荔枝成熟的时候。在相关依据出现之前，杜诗是宜宾地域发现的现存最早的文字。

　　但宜宾之外的史籍却记载着宜宾早有荔枝。早在西晋、东晋之间的《华阳国志》就记载：“僰道产荔枝”。也就是说，在书中截止时间东晋穆帝永和三年（347年）时，僰道，也就是现在的宜宾已经天下闻名。成书于北魏末年（544年）的贾思勰的农学专著《齐民要术》中记载：“犍为僰道、南广，荔枝熟时百鸟肥”。《太平御览》引《郡国志》说：“西夷有荔枝园，僰僮诸夷中最贤者，古所谓僰僮之富，多以荔枝为业，园植万株，树收一百十五斛。”《太平御览》成书于太平兴国八年（公元983年），但其所引的《郡国志》却是西晋史学家司马彪（约240―306年）所著。《秦纪》中曾言“僰僮之富”，未直接提及僰人与荔枝的关系，大概率僰人的富裕是与种植当时著名的经济作物荔枝有关。

　　宜宾的荔枝的兴盛是一脉相承，未有断绝的。北宋的黄庭坚诗中对荔枝记载很多，南宋陆游经过宜宾后依然觉得宜宾荔枝是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，即使去了福建任职仍然怀念宜宾荔枝。至今，宜宾市叙州区樟海镇仍有“千年荔枝母本园”，大塔荔枝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，以妃子笑和大红袍两个品种最为著名。

　　宜宾的荔枝最坚实的证据是《华阳国志》（347年），那时宜宾的荔枝已经天下闻名了。更早的我们还缺乏文字依据。347年—765年间，宜宾的荔枝是很繁盛的。杨贵妃望见一骑红尘中荔枝来的日子，就在这段时期之中。

　　宜宾市叙州区赵场街道大理社区、金沙江南岸定夸上的荔枝园，在唐代和宋代都是著名的荔枝园。西南大学教授蓝勇，因父母在宜宾工作，青少年时期在宜宾生活，他说他也算半个宜宾人，在他所著的《西南历史文化地理》一书中专门记载了定夸山的荔枝园。

　　定夸山的荔枝园的种植者为僰人。沿金沙江南岸的定夸山到雪滩，大约30里的沿江斜坡上，曾经都种满了荔枝。

　　所以，可以认为，唐朝时，宜宾荔枝属于史上最盛时期。那么，宜宾荔枝产量大、分布广、味道好，被送往长安的可能性是极大的。

　　其中，关键是要解决荔枝的长途保鲜问题。

　　过去几年，笔者曾多次陪同国家、省、市、区的领导同志到定夸山调研荔枝，定夸山所在的赵场街道也是笔者出生地，距笔者出生地直线距离约10公里，车程约20公里。

　　荔枝，本为离支。西汉司马相如的《上林赋》中提到了离支。因为古人发现，荔枝离开枝条后，“若离本枝，一日而色变，二日而香变，三日而味变，四五日外，色香味尽去矣。”

　　所以，古人发现，摘取荔枝时要将其从枝条处分离，故称离枝。后写为荔枝。“荔”字本为三个刀字，表示荔枝枝条坚硬，要砍好多刀才砍得断。定夸山的古荔枝树，当地老百姓说，大炼钢铁时没被砍掉，是因为树干坚硬，费刀，再加上长在坡坎上、水沟边，可以保护水土、遮阴乘凉、提供水果等原因，特别是砍伐了也不增加耕地，才得以逃过劫难。

　　石蛋溪上的那棵主干多次腐朽的古荔枝树，堪称中国古荔枝树中的“树王”。一般认为是荔枝沟中的那棵种植于506年的那棵古荔枝树最为古老。但笔得反复对比思考，认为石蛋溪这棵古荔树才是“树王”。如果说荔枝沟那棵“贡荔”至今已有1519年的话，那么，石蛋溪那棵古荔枝树估测应5000年以上。因为这棵树已经无法用传统年轮计数法、现代仪器检测（如CT扫描、针测仪）以及文献访谈法等方法来检测树龄了，毕竟其主干部分已经多次腐朽，现有主干是一块树皮上生长出来的，直径仍有1米以上。

　　当地村民说，几十年前，这棵树的主干部分有约1.5米的朽干，被打来烧柴了。荔枝主干不易燃烧，也不熬灶，所以不到万得不已，村民是不会拿荔枝干枝来烧锅的。只有用估测法来推断其树龄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当地人还有一种习俗，给大树喂饭。就是每年吃新米饭的时候，第一口撒房顶上，感谢老天风调雨顺，给老百姓一口饭吃；第二口拿来喂狗，据说粮食种子是从狗从地主的粮仓里粘回来的；第三口拿来喂大树，在大树树干的有虫眼或有破裂的地方，塞一把饭进去，再用泥土封好，保佑大树生命不息。

　　荔枝在宜宾的江河岸边、溪沟坡坎、田边地角很常见。常与桂圆、桃子、李子、给客橙、生姜等共生。

　　根据自身所见所闻及多次调研所得，现将宜宾荔枝保鲜的三种主要方法做个陈述。

　　宜宾第一种荔枝保鲜方法：竹筒封泥荔枝保鲜法。从楠竹上砍下一节一节的竹筒，把摘下的荔枝放到新鲜的楠竹筒里，楠竹筒底放在湿润成团的泥土，把荔枝枝条插到湿润的泥团上。把竹筒和荔枝直立。然后把4个竹筒竖放在背篼里，在竹筒顶部用野草或稻秆遮阳，并用野草或稻秆塞进竹筒中的缝隙。送至驿站时，在驿马左右各放一个背篼。驿马奔跑时，竹筒里的荔枝受到的抖动较小，一般不会掉落。这样的竹筒封泥荔枝保鲜法，七天内不会变色变味。

　　宜宾第二种荔枝保鲜方法：嫁接枝条带泥运送荔枝保鲜法。选择长短适宜、易于嫁接的枝条，将其部分树皮削掉，把肥沃的泥土用香蕉叶、芭蕉叶等大叶子包上几层，再用绳索捆扎起来。待其第二年开花结果、荔枝成熟后，嫁接部分的树根也长出来了。小心仔细地把嫁接的枝条砍下来，相当于连树根和泥土一起砍下来，装在背篼头。送到驿站，运到长安。这种方法，相当于把一棵棵活的荔枝树运到长安。这样的荔枝还挂在鲜活的荔枝树上，当然是新鲜的。

　　宜宾第三种荔枝保鲜方法：水陆联运荔枝保鲜法。砍下楠竹，将几节楠竹的竹节打通剔除，然后将荔枝果实和枝条一起砍下来，装在打通的楠竹筒里。用泥土和蜡封住楠竹筒口，把这些楠竹筒放在水里，将楠竹筒顺长江流到涪陵，大约3天流到涪陵。驿站在涪陵将这些盛装有荔枝的楠竹筒捞起来，快马加鞭送往长安。大约4天可以送达，总行程约7天。

　　你认为，宜宾的荔枝保鲜方法，哪种更适用呢？

　　（郭五林：四川轻化工大学中国白酒学院教授）